迦陵从来没觉得,夜这样长过。
静思堂的一侧是云天门的仙泽,皎洁的月光掠过清风,荡开白色的涟漪。
仙泽的彼岸,云雾之中那一株万年樱树如沉睡的神明,淡淡地散开落红,与湖水,与夜色,卷来阵阵淡香。
迦陵乖乖地,安静地躺着,把两只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,直挺挺地躺着。
怎么都不自在。
他不敢动,也不敢说话。
因为带他来寝室睡觉的修士哥哥在关门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那一眼让他很慌。
说不定翻翻身,就会触发某种特别的机关禁制,瞬间将自己绞成肉酱!
堂中草席柔软而整洁,房中熏香袅袅,燃的是安南的沉香,芽庄的虫漏,惹人迷醉。
云天门到底是云天门,就算是半禁闭性质的静思堂,住宿条件也着实不差。怎么说也是师尊点了名要罩的人,云天门修士们再讨厌迦陵,也不敢在明面上动手脚。
但住的安逸了,迦陵却怎么都不习惯。
他仰卧着,看天花板上一百单八盏雕花,看着那雕文里形形色色的妖怪,道士,楼阁。每一个最细微处都这样精致而奇妙,就好像看着一幅幅连环画般精彩。
但迦陵却想念夜空里的星辰与明月,想念着风餐露宿时一抬头就能尽收眼底的银河,背枕着青草岩石,转过头去就是蟋蟀独鸣,夜来风起,冻得他瑟瑟发抖,夜来雨至,把他和师父都淋成落汤鸡。
习惯了睡在野地里,一下子睡得这么好,迦陵居然还有些不习惯。
不过说白了,他也就是感觉少了些什么。
转过头去,是一片空荡荡。
没有师父。
迦陵终于知道自己怎么不舒坦了。
修士哥哥之前说晚上不许说一句话,只能静思。
可是迦陵不知道什么是静思,他看着寝室紧闭着的大门,心里砰砰直跳,一种强烈的感觉在鼓舞着他,就好像师父就在门外。
“师父?”
“诶。乖徒儿。”
“你真的在啊!”迦陵喜出望外,然后又特小声地说:“不是说不许你过来陪我吗?”
“那群修士还不许贫僧活在这世上,贫僧也不是活得好好的。”
“那群修士都是笨蛋!”
“此话莫说,做人留一线,以后,他们就是你的师兄师姐师公……”
“师父……徒儿……很讨厌这里。”
“徒儿,这世上人本无善,也本无恶。今日你视他们为蛆虫,明日,说不定你却会把他们视为珍宝。”
“怎么可能,讨厌就是讨厌,喜欢就是喜欢。”
“哼,傻孩子。睡吧,师父会在这儿陪你的。”
“如果是师娘就更好了。”
“他妈的逆徒。”
迦陵嘻嘻一笑,感觉皮这么一下很开心,慌忙拉起被子转过身去。
不知道为什么,和师父说过话后,他的心就安了下来。
房里熏香迷人,不一会儿,他便进入梦乡。
沉眠。
沉眠。
而在门外,缠满绷带的妖刀弥勒听到门里孩子均匀的呼吸声,便也微微一笑,对着寝室门外两个被五花大绑且被塞住嘴巴的修士微微合掌一拜:“善哉善哉,两位施主小哥也就睡下吧。”
“呜呜!!唔唔唔!!!”
“啪啪!”两声,妖僧给一人一掌,而后转身离去。
终究不宜久待。
妖僧正准备寻一僻静处等待天明,便信步到仙泽上一道水上卧桥,望着水中青叶涟漪,闭目。
不知道为什么,本应热闹非凡的山门,今夜却格外寂静,无一人来打扰自己。
来者有意,无意者不来。
这世上的道理从来都如此简单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仙泽之上悄然泛起一片白雾,吞噬一切。
群楼,荷花,樱树尽皆消失,只留下妖僧脚下所踩着的那一方桥面,还有身前不到一丈的浅浅水面。
忽地,一叶小舟悄悄映入眼帘。
随后,便是缥缈。
只见一双秀美而修长的腿静静地浸在水中,随着小舟轻轻摆动,若是洗净了的莲藕般白皙,微微可见几片龙鳞其上。
清风吹过那白玉色的剔透羽衣,涟漪里躺着那银白色的秀发宛若睡莲。
【龙卧静潭吟,无风也无云】
项凌云慵懒地倚靠船边,捧着脸看着岸上的妖僧,眯起眼睛,少女般地笑,花痴般地看着妖刀弥勒,然而那妖僧却只是嘻嘻一笑,合掌唱阿弥陀佛:
“这位女施主,既然贵为云天师尊,就要有师道尊严。”
“无妨。我已卷起大雾,无人知晓。”项凌云故意抖落一点羽衣露出香肩,做娇柔态:“武器哥哥,都到人家家门儿了,不到人家闺房里坐坐吗?”
妖刀弥勒抬起头,看着那云天门师尊俏皮的模样,许久,低下头
“口区——————”
项凌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皮笑肉不笑地说:
“草你妈,信不信老娘他妈吃了你,狗东西。”
“这才是我认识的那条小白龙。”
“切。”项凌云转过头去。“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,你到底会有多大的转变,谁想到还是跟之前一样,惹人厌!惹人厌!惹人厌!”
“你就不一样了,这么多年过去倒是学会很多东西,比如摆谱欺负自己的弟子和长老,还比如享乐,比如花钱,比如给自己修个大轿子,说句话还要人传话。”
“你以为管这么一个大门派很容易?”
“马马虎虎吧。我上,应该也行,要不你明天再宣布一件事,让我做你们云天门师尊。”
“那我呢?”
“做云天门的师娘。”
项凌云愣了愣,然后笑:
“好啊。”
小白龙捧着脸,又只是痴痴地看着那妖刀弥勒,又是傻笑。
“只要你这回不再不辞而别。”
但这一次,妖刀弥勒却沉默了,许久,他叹了叹气。
“我还是说不过你,小白龙。”
“说不过我,就上我的船。”项凌云拍了拍小舟:“要与当年的小白龙泛舟湖上吗?”
妖僧不语,起身,脚尖轻轻踏过涟漪,走到小舟上。
“给。”项凌云以灵力凝结出一根船橹递给妖刀弥勒。
但妖僧却只是看着那船橹发呆:“你就不能用凝结船橹的灵力驱动船动?”
“你是不是男人?”
妖僧无语,接过船橹,轻轻摇动。
于是碧浪掠过青叶,小舟缓缓驶向白雾中央。
仙泽之中,灵气四溢,焕发着幽幽的光芒,白雾弥散,小舟浮游——若是驶进了一片浩瀚的月色里,深深地沉淀下来。
项凌云的心情仿佛特别好,两只脚丫轻轻踩水,腰身向后倾,将两只手放到另一侧手中,轻轻也在水中划开。
“请不要给我增加阻力,女施主。”
“你好没趣!”忽然,项凌云怒,跃入水中,只见是灵光乍泄,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惊涛骇浪,一道白影掠过,直接把小舟拍翻——把妖刀弥勒砸进水里。
“咕噜咕噜咕噜。”妖刀弥勒疯狂喝水,可是一条纤细的龙身却紧紧地缠住他的脖子身子把他往水下拖!
一拖,便是数百丈!
谁料这云天仙泽有多深?!
妖刀弥勒拼命挣扎,小白龙大笑着轻轻松开他,现出人身,掩嘴坏笑。
不知淹了那讨厌鬼多久,谁知道,反正是项凌云开心了,才在那和尚额头上一点,通了他的气门,使其能够水中呼吸。
“呼呼呼~”妖刀弥勒用力地大吸一口气,终于活了过来,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小白龙:“老子真是中了你的邪。”
“所以这么多年过去,你还是没学会游泳?”
“老子会水上行走,要游泳干嘛?就算会游泳,被你拖到这么深谁不死?”
“不会游泳还敢上我的船,哼。”小白龙窃笑。
“谁知道你翻脸不认人?”
“我就喜欢看你窒息的样子,可爱,我捏。”项凌云伸出手揉了揉妖僧脸颊,然后看了看自己满手绷带的脏臭黄,不禁脸一黑:“你不能把绷带给去了?!”
“快点带我去水上!!!”
“不行,跟我去水底。”
“我不会游泳!!!”
“……我会……你可以抓我的脚。”
“……”妖刀弥勒沉默,看着身前项凌云稍有些闪躲的视线。“你想带我看什么?”
“去了你就知道了。”说罢,项凌云在水中如鱼儿般灵活地转过身来,把一只白净玉足递给妖刀弥勒。
“……好吧。”妖刀弥勒看着眼前那小巧玲珑的脚丫,有些犹豫,暗色流水中,淡淡的波光游走在那小脚上,在优雅而饱满的弧度上荡漾着,竟有一种鬼斧神工般的自然之美,妖僧也不知道怎么了,忽然看得有些呆。
“你看够了没有!”项凌云被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,骂道!
妖僧这才反应过来,轻轻抓住那脚丫!
忽地一瞬,项凌云龙跃而出,猛地往更深层的水域游去。那样快,仿佛乘风,脚踏云霄。
头顶的月照不进最深的水底,越往深处,就越是只有一片漆黑。
仙泽还是不见底。
百丈,千丈,万丈,这里的水深得如同另一个世界般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忽然,水底又明亮起来。
妖刀弥勒惊愕,看着那黑暗深处淡绿的辉光,映着仙泽的底。淤泥之上缓缓地升起道道高耸的石墙,四四方方,竟是囊括数千丈之宽广。
隐隐约约,围成一座小城的形状。
而在城墙之中,街道林立,楼阁万千……只不过都化作一片碎屑。
这里,竟是一座城的废墟。
坍圮的楼阁中,清秀的浮雕,破烂的灯笼,红檐,青瓦,仿佛今天早上还存在着般带着烟火气,却在一瞬间历经万年的腐朽,在此寂灭。
而在废墟中央。
静静地,躺着一具巨大的骸骨。
无尽的灵力从那尸身中飞散而出,照亮整个湖底废墟,高耸的肋骨偏偏升起,若是獠牙,若是角峰狰狞。
虽然连血肉都已经腐烂,但那仅存的白骨却依旧散发出一股强大而神圣的气息,如同神明,如同君王,化作无边的旋涡。
妖刀弥勒知道那是什么。
也知道为什么,项凌云要带自己来这里了。
天地万物之中,唯有一种生灵即便死后千万年,亦能释放出无穷无尽的威压与神圣。
【真龙】
项凌云静静地游向那沉眠的龙骨,温柔地摩挲。
淡淡地,失落地喊了一声:
“哥哥,我们来看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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